Thursday, November 12, 2015

你究竟要教給孩子什麼,才能幫他解決將來人生遇到的難題

蔣勳先生是台灣知名畫家、詩人與作家。他說自己的藝術的熏陶從小來自母親。 “一直到現在,我都沒有遇見比我母親更會講故事的人。小時候我們家孩子最高興的事,就是母親能講個故事來聽。”這些故事在母親刻意渲染之下,都成了一篇篇神奇有趣的中國古老傳說,也是蔣勳記憶中最早的文學感動。家庭,要教給孩子的,不僅僅是乾巴巴的知識,要培養孩子的,更不僅僅是考試的能力。人格、智慧和靈魂的熏陶才能帶給孩子麵對自己、感受生活、創造自己人生的能力。


蔣勳:為什麼要給孩子最好的美育


為什麼優秀生會做出罪惡的事?


經常在新聞中看到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,做出很傻的事情,或者因為在感情上找不到出口,傷害自己或傷害別人,甚至是自己的親生父母。這些現象會使人懷疑,現代年輕人的價值觀是不是出現了問題?

我個人覺得,年輕人本身是無辜的。


價值觀的形成是一個過程,我們看到那些令人錯愕的行為,是一個“果”,而真正需要探究,則是形成這個“果”的“因”。在長期唯考試​​導向的教育體制中,我們是允許學生升學科目得滿分,在道德、人格、感情培養的部分,根本可以是零分。因此產生這些現象,錯愕嗎?我一點也不覺得。

這個問題不是現在才有,在我那一個年代就開始發生。我們很少思考為什麼要孩子上好的高中、好的大學?譬如我從事藝術工作,關心的是創作力,關心人性的美,我在不同的學校教過,從聯考分數最低的學校到聯考分數最高的學校。以我所教授的科係而言,我不覺得這些學校之間有太大的差別。


如果你實際接觸到學科分數低的學生,就會知道,他們沒有花很多時間準備考試,相反的,他可能花很多時間在了解人。譬如說看電影或​​者讀小說,從中就有很多機會碰觸到人性的問題。

可是專門會考試的學生呢?往往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。一九九八年發生震驚台灣社會的“王水事件”,一個女孩子因為和另一個女孩子與同一個男友交往,在慌張之際,就把化學方面的專長用出來,她調出了“王水”,犯下謀殺案。

我們可以說,她的專業知識分數非常高,但她在道德跟情感處理上是零分。


這些個案是我們說的“好學生”所為,他們要進的科系和研究所,都是最難考的,他們從小就埋頭在升學、考試裡,忽略了其它。從很多年前我就很怕這樣的人,我覺得這樣的人一旦犯罪,對於“罪”的本質,完全不了解。

所以我一直覺得,如果要指責這樣的事情,矛頭應該是指向一個教育的架構,這個架構教育出一批批像這樣非常奇怪的人。


分數和人格、智慧完全是兩回事

我自己在十三四歲的時候,我很苦悶。我相信凡人處在一個生理髮育、轉變的時期,就是他最敏感的時候。不只是身體開始變化,聲音變粗,性徵出現,等等,更重要的是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性。我想,中外古今所有的重要時刻,就在此時,也就是啟蒙時刻。


在那個時候,我感覺到身體的苦悶,卻無法解答。因為生理的苦悶引發我開始去思考人到底是什麼,我到底是動物還是人?我的精神在哪裡?我的精神嚮往和肉體的慾望衝突得很嚴重。我不知道女孩子會不會這麼嚴重,以男孩子來說,包括我和我的同伴,都是非常嚴重的,那是一種來自生理上奇怪的壓力。


於是我很自然地就找上了文學。我在書店讀文學,在文學裡削減了許多慾望上的苦悶,並嘗試去解答自己從何而來,要到哪裡去,我是什麼,這些難以解答的課題。

因為這樣,有一段時間,我原來很好的功課就耽誤了,幾次考試都非常糟。我因此被學校、被家裡指責成一個壞孩子。我想,在那一剎那之間,我是非常容易變壞的。幸好文學救了我,讓我有足夠的自信,不但沒有變壞,並且在文學中得到很多關於人生課題的解答。

同一個時間,我的同伴一頭鑽進考試裡。這些同學,今天我回頭去看的時候,發現他們都過得不快樂。他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、最好的大學,有些也出國留學回來了,但對於感情或是婚姻各方面發生的問題,他們都沒有辦法面對。對於人性和真正的自我,他們始終沒有機會去碰觸,因為考試不會考。


我們評判一個學生是壞學生,因為他的分數不夠,可是他對人性可能已經有很豐富的理解;我們評判一個好學生,也是用分數,卻不代表他有能力面對情感和倫理的種種課題。分數和人格的發展絕對是兩回事,知識完全不等於智慧,也完全沒有辦法轉換成智慧。

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這些好學生、好孩子即使犯案,手法都是最笨的。他跑到PUB去,在電梯內搶劫,當場就被PUB裡的人抓到。是悲劇吧!卻令人難以同情。

這個社會一直在製造這樣的一批“好學生”,他們本身也洋洋得意,因為一路走來是被捧得高高的“資優生”,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有問題。

我要呼籲的是,所謂的“明星學校”從來沒有給你任何保障,知識分數越高的人,自己越要特別小心,因為你將來要面對的生活難題,都不在這些分數里面。


學校豢養“考試機器”是最大的悲劇

這幾年發生的資優生犯罪事件,正好說明了教育應該拿出來做最好的檢查。為什麼在這個教育系統中,連知識分子的自負都消失了?以前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是“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”,有些事是知識分子不屑做的,為什麼這種"士"的自負在校園中式微了?我覺得,這是教育本質上的最大問題。

當然,這幾年來,有很多人在做亡羊補牢的工作,開始注意到社區活動,開始注意到人文教育、藝術教育,但是我覺得還做得不夠。

我想強調的是,學校絕對不是訓練一批考試機器的場域,這些孩子不能夠這樣被犧牲。有時,我真的覺得這些豢養考試機器的學校,就像養雞場、養豬場,讓人覺得是一個巨大的悲劇。我們應該給孩子最好的音樂、最好的文學、最好的電影,讓他在裡面自然地熏陶。而這些,是不能考試的。

你在鏡子前好好凝視過自己嗎?


我曾幫朋友代課,帶大學舞蹈系先修班的大一孩子。因為要代三個星期的課,我很想認識他們,所以請他們畫自畫像,然後準備兩分鐘的自我介紹。他們不是美術專業學生,當然自畫像畫得不是很好,我只是希望他們可以在鏡子裡看看自己。課後,好多學生告訴我,這是他第一次透過鏡子好好看自己。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好好地在鏡子裡看過自己,他對自己是非常陌生的,而這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。

一九九八年的林口弒親案,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和同伴聯手殺害熟睡中的雙親,後來母親醒來,向他們求饒,他的同伴不敢下手,因為同伴常常去他家,媽媽對他們很好,最後居然還是這個孩子親自動的手。

我想,他從來沒有在鏡子裡面對自己吧!他自己的美或醜、他自己的殘酷或溫柔,他都不了解。所以當他做出這樣的事時,可以無動於衷。人真的應該常常在鏡子中面對自己,思考自己的可能性。


當我在課堂上,請學生做這個作業的時候,幾乎有一半的學生最後都哭了。我才發現他們內在有一個這麼寂寞的自己,是他們不敢面對的。原本限定兩分鐘的自我介紹,最後我們都停不下來。

還有一些學生完全不肯講,上台以後,只看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,一句話也不說。我當時也沒有強迫他們講。到了第三個禮拜,我私下和這一批學生吃飯,最後他們說了,我才知道這些不說話的孩子有這麼多的問題。他們的父母、老師聽過這些話嗎?沒有。在升學體制中,沒有人給他們這樣的管道。

學校的輔導室是空設的。要真正去發現他們,用藝術的方法引導他們,把他們內心的東西引出來才有意義。因為這些說不出口的話,積壓到一定的程度,會出事情的,這令我非常擔憂。


學校無能為力,要依靠家庭、紮根生活

整個社會物化的速度越來越快,教育也越來越無能為力。很少人會有勇氣去對抗這個制度,你怎麼敢對一個高中生說:你不要考試,不要升學,你現在正是最敏感的年紀,應該去畫畫,去讀小說。我也不會鼓​​勵學生去對抗制度。雖然我自己是這麼做的。

只是我也要誠實地說,這麼做很危險,真的要非常小心。老師一定要是人師,教育本身就是對人的關心。當然,在體制內做最大的爭取與改革,不能只靠老師,而是更多依靠家庭。

台灣戲劇教育家俞大綱先生對我說,他爸爸媽媽喜歡看戲,經常帶他一起看戲、講戲,他就變成戲劇專家了。他的教育是在日常生活中耳濡目染的,從來不是拿著書本上課,所以你聽他講李商隱,一首一首講,不需要看書,因為從小爸爸就是跟他一面吟詩,一面唱戲,把李商隱講完了。

我想,一個好的人文教育,還是要紮根在生活的土壤裡吧。


如果你的心被物質塞滿了,最後對物質也不會有感覺。就好像一個吃得很飽的人,對食物不會感興趣。當一個孩子要什麼就有什麼的時候,最後他會非常不快樂,這種痛苦是他的父母無法了解的。

西方的工業革命比我們早,他們已經過了那個比較、欲求的階段,反而回來很安分地做自己。我覺得每一次重回巴黎最大的快樂,就是可以找回這麼多作為“人”的自信。

譬如冰淇淋店的老闆,賣沒有牛奶的冰淇淋,幾十年來店門前總是大排長龍。但他永遠不會想多開幾家分店。他好像有一種“夠了”的感覺,那個“夠了”是一個很難的哲學:我就是做這件事情,很開心,每一個吃到我冰淇淋的人也都很快樂,所以,夠了。

這種“夠了”的快樂,是我一直希望學到的,也希望給身為父母者一點思考。

文章圖片來源於網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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